四十才惑

枯叶蝶蝶

　　十几岁时，就觉得自己已不再需要别人的教导。不错，读了那么多年书，什么道理我还不知道呢？老师的批评、父母的责骂，让你又怕又烦又好笑。听听——那一次教训不是陈词滥调，那一句责骂对你有指导意义？自己也正有一腔金玉良言，惜之无你醒世之身份地位。十九岁师范毕业，登上中学讲台，顿觉扬眉吐气；总算熬到了教训别人分上——且听听我的道理。可忽然觉得那些和我一同玩过尿泥的弟子们，对我的教训怕则怕矣，服气却未必。咳!世风太坏，知识怎能以胡子的长短论呢？   

　　课余找仲尼兄聊聊，总觉他老兄的“之乎者也”失之温和，不然三千弟子怎么才有七十二贤呢？难怪他直到四十岁才活明白，要是他早明白如小弟如何？咳咳!想想自己比圣人都早明白了二十年，可却遇上了这么一群不可教的孺子，怎能不气？还有呀，尽心力而为之，一年下来，成绩是不小，荣誉却被别人轻轻摘了去；问题没多少，“不成熟”的帽子却留给了自己。咳咳咳!气呀，气破了肚皮!   

　　气归气，可道还得传，业还得授。可传着授着，渐觉“气”之事小也，“道”之事大也。既小而气者，岂不小气哉？惭愧!原来自己曾那么小气过，是不是也该算“不明白”呢？再想想当初老师父母之言，虽无多少服人之理，却不乏期望之心、关爱之情。我有点恍然了。想想那时的作为，总有令师长忧心的地方呀？其言虽不一定足取，然其情可感呀!咳——看来圣人原来距自己也不差多少，要真明白还真挺不容易的。   

　　匆匆忙忙就“而立”了，专科、本科的学业一步步都做完了，一张张文凭也混到了，工作也渐觉得心应手了。静下心来检点一下自己，深感三十岁以前不懂的东西太多了，为人处世也实在太幼稚了。要是早早地能成熟到眼前的程度，也许生活境遇早不是眼前的状况了。再想当初老师父母之言，何尝不是人生箴言呢。哎呀——我还是小瞧了圣人，圣人云四十不惑，虽夸张了点，但也道出了人生明白之不易呀!   

　　如我，总是走过了这一段才能明白这一段的糊涂。今天总算真明白了。   

　　轻松洒脱到四十，却渐觉原来一些自认为不必弄懂的知识还是弄懂的好，原来自以为已明白的事理现在渐觉得并不很明白。怎么回事？我只有苦笑了。想想子亦曰“生无所息”，我却敢潇洒度日月，以致四十岁还觉糊糊涂涂。哎呀呀——不敢再想老师父母之言，那一句不是金玉良言呢!我真昏，昏得如此自不量力!难怪，人生路上，未登高山，未临深溪，凭薄薄几本书就能知天高地厚!圣人四十不惑，而我四十才知道了自己的“惑”，看来即使努力到七十三、八十四，也难望圣人“不惑”之项背了，更别想“从心所欲不逾矩”。“古之人不余欺也”，自以为是原来是自欺呀。   

　　赶快把这些心得告诉弟子们，别让他们蹈我之覆辙。可他们难道不会像我从前对待师长之言那样？语重心长，他不当一回事：声色俱厉，看起来挺怕你，但心中难道不也感到又烦又好笑么？   

　　该怎么做，我真的好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