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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醒来,他就在身边。
待她意识完全清醒后,他早已踱步于几米开外,背身相见,任她等了又等,也不见他回头。
她就这样看着他的背影,也不开口。看着他僵着的背影轻轻松懈了些,终于等来
“你醒了”平淡得好像日升日落,安宁得像每天清晨的问候。让她愕然错觉自己只是小睡了一眼时光,她轻手轻脚将身上的被子掀开,向门口踱去。
“苏九”身后传来一声轻喝。她止住动作,他已行至跟前。
“好歹将鞋穿上再出去”语气里的宠溺和无奈将她的脸熏得微红,她看着他蹲下身去,她目光所及之处,自己没有穿鞋。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后,苏九迅速跳开,留下错愕的他在原地,许久也没有缓过神来。
先是他的睫毛扇了扇,然后抬头看她。苏九以为他的样子,像快要落下泪来。他却没有开口,只是望着她,就令她难受。于是,她只能将匆匆的背影留给他,渐隐的脚步将安静拉回来。
时间仿佛凝沚,他许久也没动。手里握得发烫的鞋子,瞬时就成了烟。
随即暮至。
再寻得她时,她在小树林升了一簇火,蜷缩着睡着了。看过她最多的样子就是这样,毫无生气地躺他怀里的样子,静静沉睡许久的样子……可他还是没有叫醒她。不管她多久才会醒。
树叶开始掉落,像压抑的思念一般被释放。叶片落在他肩膀上,他身上,头发上,他不置闻。时间将树叶堆积,仿佛被埋葬一般。他就保持那样的姿势,等着一瞬便至白头。有叶子落到她脸上,遮住了她眼睛,他才抬手想将它拿掉。遮掩除去后,是一双清明的眼,用审视的目光盯着他。
她喊道:“荆棘。”语气寒如薄刃。
他手中的树叶蓦然翻化尘埃。
“终于……等到了吗?阿九。”
他的狂喜迅速蔓延,却被他迎面撞见的眼神冻得粉碎。落入了那个还未出现的怀抱。他就站在那里,张开了双手,而后又生生的放下来。恢复了淡漠神情。
“你都记得。”
“荆棘,我要回去。”她一字一顿,他被压迫地敛下了目光,也不答话。
苏九轻轻地叹息了一声,便问道:“你这偌大的魔城,为何一个人也没有,空寂得很。”
“苏九,你回去吧。”他看着她闭上张开的嘴巴,似有似无地吞咽了什么。随后便转身离开,消失在她朦胧的目光中。
是夜,荆棘立于九十九阶梯上,听得一声凤鸣,侧目回望时,点点星河刹时就入了眼。魔城灯光由近及远亮了起来,街道喧哗,车水马龙。他复而低下头来,又沿着先前的方向踏上第一百阶梯,向殿内走去。他清冷的肩膀似群山负于上,濒若崩塌,他的眼似万水倾巢,汹涌不息。
他便这样摇晃地走着。
然后,一晃,就是一百年。
--那日,他起得特别早,将头发绾得特别整齐,刚要束起。便听得外面百鸟争鸣的声音,齐刷刷地掠过他的耳际。他绾发的动作一顿,随后便匆忙赶出,立于殿前,空中百鸟争飞,疾驰而过,全往昆仑的方向而去。
百鸟过后的余风将他的发丝和衣摆吹起,掩盖了脸上或喜或悲的表情,风过之后,竟是满脸泪意。他兀自呢喃着,又跌跌撞撞地回去。背影里多了一股坚定。
“苏九啊。”
待他刚要迈进殿门,百鸟嘶鸣的声音又回来了。他就站定着,不敢回头,如以往每个他醒来的日子一样,他怕自己见过太多不真实的东西,什么都是假的。倒不如一开始就不要相信,自己好歹好受些。百鸟在身后的天空盘旋了一阵,随后传来脚步声,一声一声,和着他的心跳,撞击他的整个脑海。
有人轻拍了他的肩,他不回头,那人也不恼。转至他身侧,在他左脸颊留下一吻。他才敢将所有思念决堤,迫不及待地拥她入怀。
“我的阿九。”一声声低唤化入颤抖的音色中,极尽缠绵。
他再回过神来时,苏九已帮他束好了发,自镜中呆呆地痴望他,他才浅浅一笑。挂在几近苍白的脸颊上,格外让人心疼。
他什么也没有问,她什么也没有说。
由着她为他甲胄加身,他的眼神都给了眼前这女子,即便已经看过许久。他仍是热忱满目的看着她,没有探求,没有渴望,只有爱。
“苏九”他一唤,她就不动了。愣了好一阵后才看向他,他却笑了。
“没什么,只是很想这样唤着你。”
“我在”她答道,一面笑着,一面却被氤氲胀红了眼。
将他整理完后,她轻轻牵了他的手。并立于这座魔城最高地的阶梯上,一起看这风雨欲摧的天空。朝霞冉冉从天边飘来,遮掩了万千河山……
她看着天边,慢慢开了口:“还记得一千年吗?”
“记得。”
一千年前,荆棘初遇苏九的时候。她挂在梧桐树上睡得正香,荆棘看着这陌生的桃源圣地,陌生的女子,一时竟呆在那里。生怕错过了一许光阴。直到苏九愈睡愈沉,脚上失了力从树上掉下来。他当时毫不犹豫地冲过去接她,只是想着,一定不能让这个姑娘受伤。苏九被纳入怀抱,也不见转醒的模样。他便这样抱着她,看她睡觉。后来乏了,就四处寻个可以坐下的地方。然而这片美景却开始接连消失,他才顿悟这只怕是怀里的姑娘幻化的虚像。他照着原先的模样,幻化了一棵梧桐,长在一汪小湖边。而后坐在梧桐枝干间,怀里抱着苏九,看他们落在湖里的倒影。后来,他也应了这良辰美景,香甜入睡。
苏九醒来,便看见正上方咫尺相近的脸,干净清秀,没有入髻的剑眉,没有美貌的容颜,只有长长的睫毛盖住了藏满星河的眼。她没有想他是谁,她只是想,自己可以看他多久。
她这样想着,便在他转醒之前匆匆逃了。
她是这天地间仅存的九头凤,身上的任何东西都无比珍贵。
翌日,她到时,远远便看见了那高高的梧桐树和树上的少年,湖光波澜,她望了许久,也不得不离开了。她一路走,却仿佛天下河水都入了眼,于是一路流。
一回去,她便病了,需在床塌上养足四十九日,待她熬过了这不足她年岁千万分之一的时光。再去时,那里已没有了少年的影子,她看着那精心幻化的幻境,觉得伤口又隐隐做痛,她便按住胸口的地方,蹲在树根处,将眉皱得极深。伴随着汗迹渗出,她目光所及之处,出现了一双鞋子。
循着一看,便是那温文尔雅的脸,即便背着光,她也看见了。
荆棘小心翼翼地把她抱在怀里,看她渐渐回暖的脸色,终是松了口气。她一直没睡着,却怎么也不愿醒来,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轻声说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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