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荆山上的宋槐
紫荆山上老君庙的元代壁画(资料图片翻拍)
宋影青釉印花婴戏牡丹碗(上);宋代的铁朴刀(左)和铁手铐(下)
宋堡的刘沪刘淳塑像神威凛凛
记者上世纪九十年代曾从平凉坐长途汽车去往天水,一路山路崎岖颠簸异常,又遭遇连天大雾,当时自觉苦不堪言,那我们可以想象在冷兵器年代,连通渭州和秦州该是何等不易了。
那时两州相距数百里,山岭崎岖,在庄浪这个关键的节点上,却有“蕃氐杂居,阻隔不能相应”。当时被吐蕃部族占据的水洛城有着“西占陇坻,通秦州往来道路,陇之二水,环城西流,绕带河、渭”的地理形势,是理想的军事要塞。被西夏人称为“胸中自有甲兵十万”的范仲淹自然会看到这一点,他给仁宗皇帝的奏章上有这样的话语:“朝那之西、秦亭之东,有水洛城,……如进修水洛,断贼人秦亭之路,其利甚。”他将援兵所经途程的迂曲和修屯水洛之利,说得具体明了。当时知秦州的韩琦上书却持反对意见,朝廷遂“诏从琦请,勿修”,但范仲淹这一动议,却为刘沪后来筑水洛城作了舆论上的准备和铺垫。
在赵建平的提议下,记者先去庄浪县博物馆采访,在那里我们被水洛城地区出土的丰富馆藏文物所深深震撼了。并不像记者所想象的那样,在刘沪筑水洛城之前,这里是蛮荒之地,如“庄浪”的县名,说这里是野牦牛出没的地方。
经考古发现,早在27000年前,这一地区便有晚期智人活动。新石器时代的村落遗址遍布全境,有的已具相当规模。到了周朝居民以戎为主,杂有氐、羌。唐朝时吐蕃势力进入。在五代那个大动乱的年代里,水洛川成了那些因躲避战乱而四处逃难的汉人的理想乐土,成为牧歌和田园并举的少有的缓冲地带。
但夹在北宋和西夏两大强国之间的少数民族的首领们却有着强烈的忧患意识。毕竟宋是大国,为了自身的长远利益着想,考虑依附其中较强的一方就顺理成章了。
关键一战刘沪是坐着“胡床”指挥的,那种从容不迫大有东晋名将谢安的风范
在进水洛镇之前,我们就注意到并不高大险峻的紫荆山像一张突出的铁铧使得洛河分为南北两支,从紫荆山俯瞰水洛镇全貌将尽收眼底。赵建平说,紫荆山自然是观景的枢纽所在,但和我们此次采访大有关联的却是在紫荆山的宋堡所在的位置,我们可以充分地领略刘沪将军的纵横捭阖、长袖善舞的儒将风范。
拜谒过吴玠吴璘纪念馆后,颇有古风的财神殿、灵官殿、文昌楼、无量殿、法主殿、十王殿、老君殿、三清殿的仿古建筑记者选择匆匆掠过,直接去往紫荆山山顶台地上的“宋堡”。维修后的城墙外侧由青砖包砌,将原有的黄土夯筑的残存墙体完好保护起来,两座城楼依据山势前低后高,险峻异常,据说宋堡的位置正是刘沪当时的中军大帐所在地。
在“宋堡”外的广场,我们看到了刘沪和他弟弟刘淳跃马提枪的青铜雕像,英姿勃发、目光炯炯,似乎仍然在守护着水洛城的一草一木。
起初刘沪本打算快速出击收降水洛城,以解除秦渭线的后顾之忧,但他发现水洛川的状况远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复杂得多,因而小心翼翼地计划着每一步。先是屯兵水洛川口,劝降了吐蕃部族首领铎斯那。在此之前,刘沪为打通“秦渭线”早已在静边屯军屯田。这样便沿着葫芦河构建起了一道军事防线,并且一直延伸到水洛川口,将水洛河的出口彻底封堵。如此一来,水洛川与外界的联系便被掐断。川内的游牧部族要想出川再与外界进行商贸往来,就必须得越过宋军的防区。宋军的如此举动,直接震慑着水洛川的蕃氐各部。他们不得不考虑宋军此次不同于以往的目的所在,并开始考虑可能发生的不测。一种大兵即将压境的氛围开始笼罩着水洛川的每个角落。各部族首领也纷纷四处奔走商讨对策,并开始与刘沪接触。最终,各部头领在水洛城主铎斯那的带动下归附宋军。铎斯那更是将结公(今庄浪南湖)等城一并归献,以示诚心。
正当刘沪率军进入水洛城,全城一片欢腾之时,居住在城西另外一位部族首领穆宁为却聚众万人围攻水洛城,纵火呼啸。刘沪当即肩负起保卫水洛城的责任。他“令晨炊缓食,坐胡床指挥进退,一战氐溃,追奔至石门(今朱店镇石门口) ,酋皆稽颡请服” ,刘沪见形势有利,便“尽驱其众隶麾下,以通秦、渭之路。”此战充分显示了刘沪的军事才能。也正是由于他的大智大勇,终以千军抵万众,转危为安。既平息了叛乱保卫了水洛城居民,又打通了“秦渭线”,这也为他后来重筑水洛城打下了基础。
将军所建的城早已在历史的风尘中湮没,但他在人们心中所建的城却固若金汤,一直都在……
叛乱虽然平息了,但人心并未安定。加之水洛城新遭战事,原本很旧的城墙毁坏严重。刘沪便上书,请求扩建水洛城城垣。他的主张得到了上司郑戬的认同与支持,但工程进行到一半时,郑戬离职,韩琦以修水洛城不便,下令停工。后来知渭州的尹洙也认为前阶段军事上的失利,主要是据点太多,敌众我寡,再增加一个据点,更分散兵力,削弱了防守力量,因此不同意筑城。
尹洙又派瓦亭寨主张忠替换刘沪的职务,让他没想到的是刘沪却坚拒去职。
尹洙大怒,派裨将狄青到水洛,逮捕了刘沪,把他关进了德顺军的监狱,停止了筑城。人们得知刘沪被抓, “蕃部遂警扰,争收积聚,杀吏民为乱。“北宋的另一位名臣欧阳修眼见乱象,忧心忡忡,在庆历四年(1044)连上两疏,力陈修筑水洛城的价值所在和刘沪蒙受的不白之冤。他大声疾呼:“今沪奋然力取,其功垂就,而中道获罪,后谁肯于边防立事者?”
韩琦也不示弱,他上书仁宗“十三条” ,力陈修水洛城劳民伤财,使宋军的兵力分散。筑城这件事在当时引起了朝中大臣的一场争论,他们各陈己见,争论得不可开交,史称之为“争水洛城事”。宋仁宗权衡利弊,最后采纳了欧阳修的建议,让刘沪复职。刘沪蒙冤二十余天后,终于修成了水洛城,还在“原秦道”的基础上打通了连接渭州与秦州之间的捷径。
“水洛城之争”引起的风波还是没有过去,到最后变成了骇天巨浪,到最后连庆历新政的主要人物范仲淹、欧阳修先后尽遭罢黜。
让人叹惋的是“水洛城之争”中无坏人:韩琦是范仲淹多年的政治盟友,锁拿刘沪的尹洙则在景佑年间就以范仲淹的“朋党”自居。而范仲淹与刘沪的上司郑戬的私人关系一直很好,多有诗书往来,甚至在给别人写的墓志中,还要引郑戬来佐证。对最终受水洛城事件所累的尹洙,范仲淹更是是百般呵护。就连锁拿刘沪的狄青日后也成为宋廷的一代名将,只是可惜了一心为国为民、费尽移山心力的刘沪却于庆历七年(1047)五月十四日因患头疮而卒。
水洛川的百姓听到刘沪病故,纷纷从四处赶来水洛城,哭泣着跪在街道两旁,请求将他的遗体安葬在水洛城。我们这才知道在百姓心中,正是由于刘沪对水洛城人民鞠躬尽瘁的精神以及视胡汉为一家的伟大胸怀,才最终赢得了庄浪人民对他的爱戴。每年正月十二,整个县城万人空巷,人们听着响彻云霄的鞭炮声,和着震耳欲聋的锣鼓声,簇拥着水洛城的守护神——忠烈侯刘沪将军塑像,在人头攒动的县城街道上环城行进……
那种震撼的场面告诉世人,将军所建的城早已在历史的风尘中湮没,但他在人们心中所建的城却固若金汤,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