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炖

痞子英雄

1   

　　她是来等材料的。等的材料是清理清查社团登记表。这个材料我们上午就登记过了。参加了一样社团，负责的干事讲，或者不登记了吧，一登记报上去，就麻烦。为什么麻烦？人家要查是不是审批过，这个那个的。开始我想领了他这份好意，不登也好。后来一想不对，我参加的是正规团体，参与的目的正当的，社团的章程是经过国家认可的，参加的有关活动完全是光明磊落的，为什么不登记？我说“谢谢你的好意，我还是实事求是，不想隐瞒什么。”他听我这样说，立刻严肃起来：“你自己看吧。按照规定，审批不了，就要退出。”我说行，审批吧，让我退出没理由啊。说着心里便有些不快。   

　　我不完全知道清理社团的目的意义。但我知道参加的社团是党领导的，遵守国家法律法规的，一些爱好者聚集在一起做的都是正当事业。社团是经过民政部门核准登记的组织。我想，无论什么来头的清理清查，也不能不让我们公民的权利受到限制吧，任何机关团体，都应在宪法规定之下活动。再说，我们行得端、立得正，没有违犯团体章程，不违法乱纪，也没有意愿退出，为什么必须退出？   

　　同志在1992年的南巡讲话中尖锐地指出，“我们要防右，但关键是防‘左’”。就目前的情形看，这话仍然有效。在党和军队、政府内部搞团团伙伙、拉山头搞宗派等肯定要进行管理，但这种工作搞成大轰大嗡，我看效果太有限了。不知道某些领导的工作作风什么时候能回到实事求是上来，什么时候能别弄这种打击一大片、其实什么效果也没有的事情上来。   

　　等了快一个小时，材料还没弄好，她的领导打来电话让她别等了。   

　　2   

　　她跑进来说，我回来了。我说好，回来了好。记得中秋节前她说回家看母亲，母亲80多岁，身体不太好，要回去伺候一阵。我说回来这么快啊。她说妈妈还可以，伺候十几天就回来了。还到石家庄看了93岁的姨夫。   

　　“你说姨夫这么大年龄，听我去还到门口等着。是扶着拐杖了。见面拉着手。别人问这是谁，他半天反应不过来，只说是见过。看来记忆有些短路。坐在家里看着他苍老的样子，心里不是滋味。”   

　　她是我师姐，退休13年了。师姐一生坎坷。小时候被送到姨妈家，等姨妈孩子多一些后又被送回老家。再大些在姨夫安排下才走上工作岗位。对姨夫姨妈一家她是又爱又恨。她个人生活也非常崎岖。头一个爱人在生下大儿子后不幸病逝。第二个男人儿子还没生下就因为家庭暴力而分手。那些年里，一个30来岁的女人带两个孩子，可没少吃苦。现在，儿子都出息了，苦尽甘来。   

　　前几年看她还很年轻，这两年倒有点儿像60多岁的人了。问她妈妈多大年龄，说是85了，跟弟弟一起生活。“你说是不是年龄大了就会说真话？我妈这次才跟我说，弟弟想从我们身上抠点儿钱。过去她从来不说她儿子的。是不是我儿子去表现很乖，她觉得不提醒一下不好。”   

　　“可能吧。也许，经过对儿子的长期观察，她完全了解了儿子的德性，才好跟你说的吧。再说，你儿子那么优秀，她也看到了希望。”她讲弟弟46岁了，过去妈妈什么都为弟弟想，只有这次，才说出弟弟的一些毛病。她说，弟弟大言不惭地跟她说，除了跟老婆生两个孩子，外边还有5个。你说他怎么这么不要脸啊！“他还看不起我的儿子。我跟他说，你这个当舅舅的品行跟我的儿子比，就是零！”师姐有理由有资格这么说。她一手拉扯大的两个儿子，一个是中校军人，一个大学毕业在外资公司工作。   

　　一个电话打来，一个同事进来办事。师姐说完自己的话，继续顶着她那顶明显不合时宜的遮阳帽，跟进来一样头也不回走出去了。嗨，看她走路的劲头，还像没心没肺的年轻人呢！   

　　没事，她就是来告诉一声回来了。大约在这个小城里，她想告诉自己行止和想法的人，除了她的孩子，就是我们了。   

　　3   

　　她收拾的很精致。她来是说，战姐在去湖南的路上。还来专门填了参加社团情况登记表，表上该填的都填了。“大哥你说，我怎么觉得搞得很‘左’呢！”我说我昨天还见到战姐了。她说是去参加同学会去了。呵呵。我笑，老百姓的生活里需要的东西，命令式的禁绝是不可能的。不用谁组织，自己愿意聚在一起聊聊，也要禁止？微信、空间里的东西，甚至更加隐秘的那些聚会，怎么能用登记的办法解决呢！一阵风、急风暴雨式的事情，不会长久、不见得有效果。   

　　昨天见她，说作协的领导来，什么时候去看看，她说联系了一下，晚上有时间。我说去的时候喊一下，我们一起去。作协领导是陪南方朋友来的，上午还没上班就打来电话，说帮着定一下住宿和伙食。还在十一假日的延伸期，住宿与伙食仍然比较紧张。好在他电话打得早，所以能留下。晚上见面才知道，他们是加入放行社的，但是放行社安排的住宿地在30多公里之外的荒郊野岭，很不便，所以才给我打电话。我客气地说，有事早点儿打电话都好办。我当然是有所指的。十一期间他来过电话，让帮他联系参观住宿等，办好之后他临时加人，弄得参与接待的几个年轻朋友非常麻烦。而且有时候他们似乎有点儿随性而至的意思，都上路了，才打电话，叫人手足无措。   

　　领导穿着很精干，但脸色不比过去精神。他说可能有点儿感冒，我们劝他抓紧吃药喝水休息。告别回家的路上他的电话跟随而至，说想再找点儿药。我只好拐到单位门诊部值班室找了几样他要的药送回去，劝他去打针输液，终是不肯。   

　　早上打电话去问候他，没接。想必一定好了。不过这位领导的精神确实值得敬佩。60岁的人了，从十一以来几乎一天不拉地陪着朋友连轴转，要我可是受不了。   

　　无论多有风度的人，一有病，什么也没有了。这是我看着作协领导往下吞药时的深刻感受。   


　　2015年10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