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里不确定的神秘故事

痞子英雄

读马原的短篇小说《喜马拉雅古歌》，就像多年前读马原其他的小说一样，一种神秘感，引导着读者，走在不熟悉的藏区，惊鸿一瞥某些画面，灵魂颤栗，人性激荡，生死和选择，烈性交织在一起……不知道哪些是真实的故事，哪些是遥远的传说，哪些是马原的虚构。马原营造的故事氛围，令人常年、长久的回味。   

　　小说《喜马拉雅古歌》非常注重结构，在故事里面套着一个至今没有定论的神秘故事，马原运用精致的结构，将小说的内容变为开放性和不确定性。在马原这里，将小说结构的重要性推举到一个高峰，结构，不再是容纳小说内容的一个简单容器，而是变为了故事内容有机的一部分，如果把结构去掉，他的故事也将没有踪影。   

　　按照我的阅读理解，来整理一下这个故事里的故事。   

　　一、第一层故事   

　　我要去一个叫林达的小村采风，林达在喜马拉雅山麓，靠近印度，住着十几户珞巴人。我的向导叫诺布，是个54岁的男人。   

　　在去往林达的路上，向导诺布给我讲了一个家族故事。我们到了林达，去一户珞巴人家里讨水喝，这户人家很奇怪也很恐怖，院子里拴着一条毛驴一样大的阴森森的恶狗，漆黑的屋里，有一个珞巴老头，个子矮小，长相丑陋，右手食指齐根伤残。墙角有个高个子老妪，很瘦很瘦，她的两边嘴角被人豁开，直到耳根，伤疤使她脸上带着一抹骇人的笑。我吓得再也不敢直视，赶紧离开了这里，口渴的感觉都消失了。   

　　   

　　二、向导诺布讲的故事   

　　阿爸17岁上有的我。阿妈是阿爸从牧区抢来的绝色女子，她又哭又闹，在搏斗中咬掉了阿爸右手的食指，阿爸此后打只好用中指扣扳机。阿妈在生我的时候死了。   

　　40年前阿爸带着我去林达村，走的就是现在这条小路，一模一样，那一年我14岁，阿爸31岁，他高大英俊硬朗，是本地最优秀的猎人。   

　　在林达村，阿爸把马缰绳交给我，让我在外面等他。高大英俊的他钻进一个低矮黑暗的小屋。小屋里传出女人惊喜欢乐的声音，喜鹊一样的叽叽喳喳，然后那个女人开始呻吟，断断续续，一种特殊的呻吟，我听的心慌意乱，牵着马赶紧往远处走，这时那个女人啊啊的大叫起来，我很害怕，但是我从她的叫声里分明听出了巨大的欢乐。   

　　一会儿，阿爸从那个低矮小屋里出来，后面跟着一个高大美丽的女人，他们热烈相拥，旁若无人。这时，从山上下来一个背着弓箭的珞巴男人，他面色阴森，矮小结实。高大美丽的女人一见珞巴男人，惊慌欲逃，阿爸却搂住她的屁股，般的瞥着矮小的珞巴男人。   

　　目睹这一幕之后，我预感到有大事要发生，总觉得有人在后面跟踪。我提醒阿爸要小心，阿爸满不在乎，继续带着我在山上打猎。第二天早上，帐篷外有一只饥饿的雪豹，欲赤手空拳的阿爸，阿爸的和猎刀都挂在不远处的树上，情况十分危急，这时，在雪豹身后，出现了一个拿弓箭的小个子男人，一箭射向雪豹，受伤的雪豹被激怒了，转身冲向小个子男人，眼看小个子男人就要丧命，阿爸冲上去，一拳打在雪豹的眼睛上，眼睛打飞了，雪豹倒地而死。阿爸反过来又救了那个小个子男人。   

　　然后阿爸牵着马，头也不回的往山上走，那个小个子男人在后面对着阿爸射了一箭，我凄厉的大叫一声，扑向那个小个子男人，咬掉了他右手的食指……    　　   

　　三、故事的延续及想象   

　　诺布说，这是四十年来他第一次对别人讲阿爸的故事。   

　　我们在林达村逗留期间，我发现诺布对这里的一切非常熟稔，对一些珞巴族独特的生活习俗，他都解说的头头是道、非常详尽。珞巴人个子矮小，喜食辣椒，性情冷漠，与人在山里相遇，视对方为空气，从不打招呼。我觉得诺布对珞巴人有一种古怪的排斥，比如，他始终回避“珞巴”两个字，笼统的称呼珞巴人为“他们”。   

　　当我在那间小黑屋里打算讨水喝的时候，诺布和那个珞巴老头不见了，我寻出去，发现他们俩在老头家的辣椒地里，老头在侍弄辣椒苗，诺布站在旁边看。   

　　诺布讲的故事，总是让我觉得哪里有点儿不对劲儿。我觉得，眼前这个珞巴老头就是40年前杀死了诺布阿爸的小个子男人。诺布承认了这一点。   

　　有一个细节，就是珞巴老头的右手没有食指，这个细节让我觉得诺布没有对我讲真话。   

　　我认为，诺布的阿爸根本就没死。诺布的阿爸不是那个高大健美的猎人，而是小黑屋里那个珞巴男人，当年他去牧区抢来一个绝色的女子，这个女子又哭又闹不从，咬掉了他的右手食指。如果是这样，那么，诺布的阿妈也没有死，那个小黑屋里被撕裂了嘴的高个儿老妪，就是诺布的阿妈了。   

　　如果是这样，诺布为什么要说自己的阿爸阿妈都死了呢？我可以肯定，诺布不再爱自己的阿爸，他在恨他，所以他说他死了，他死了，诺布的心里还好过一点。小黑屋里那个高个儿绝美的女人，因为偷情，被阿爸撕裂了嘴，诺布恨这个女人，但是更恨他的阿爸。   

　　小说的作者马原猜到这里就不猜了，我接着往下猜：   

　　也许，那个高大健美的猎人，原本是绝色女子的情人。绝色女子后来被珞巴小个子男人抢走，高大健美的猎人一直追索到遥远天边的林达村……在这个古怪阴暗、十分不友好的小村子里，在那间地狱一样的小黑屋里，只有当高大健美的猎人到来时，太阳才会出现在屋里，日月星辰才会闪闪发光，青春、生命、爱欲、欢乐才会降临人间。在少年诺布的心目中，这样的男人才是他的偶像，他在潜意识里希望有这样一位令人骄傲的父亲。   

　　还有一种可能，诺布也有可能是高大猎人和美丽女人爱的结晶，但是却诞生在珞巴小个子男人家的小黑屋里……14岁那年，他才知道了这个实情。   

　　还有一种可能……让我再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