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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到多大岁数才算老?不同时代,不同的社会结构下,界定老人的标准有所不同。战国秦汉时期,“人生十年曰幼,学;二十曰弱,冠;三十曰壮,有室;四十曰强,而仕;五十曰艾,服官政;六十曰耆,指使;七十曰老,而传;八十九十曰耄……百年曰期,颐”(《礼记?曲礼》)。从强壮之年步入衰老是从五十岁开始的,年过半百,头发渐渐花白如艾草。但此时正是男人执掌权利的时候,到了六十岁就只能指手画脚了;七十岁进入全老的境地,手头的事都交给晚辈去打理吧,自己颐养天年去咯。
七十岁算绝对的老人,但毕竟人生七十古来稀,所以人们对老人的界定也放宽了标准。与《礼记》同时期的《管子》里是这样说的:“六十以上为老男,五十以上为老女,是老非七十而专称。”六十岁作为老男人的年龄界线,在晋朝时被法律确定下来,这个标准一直沿用到隋唐。唐初高祖李渊曾颁发定令:“男女始生为黄,四岁为小,十六岁为中,二十一为丁,六十为老。”安史之乱后,民生凋敝,朝廷才把老人的年龄界线降低到五十五岁。
为什么国家要从法律层面来界定老人的年龄?因为统一的户制管理,是执行田地赋役、礼法刑罚、官吏任免,乃至社会养老等政策的基础。在唐朝,这些政策对老人是相当优待的。
唐朝老男人依旧可以分到田地,虽然数量比丁男少很多,但能免除所有赋税徭役。甚至在特定时期,免赋役的年龄被放得更宽。比如唐高祖颁布过“百姓年满五十者,皆免课役”的赦令,唐高宗的遗嘱上也有“永徽以来入军年五十者,并放出军”的条文。当老人达到八十岁时,政府还可以免除家中一个丁男的徭役,只需交租调,让他有精力呆在家里照顾老人。
唐朝老人的赋役,有盛世时的宽松政策,也有乱世时的背道而驰。杜甫的《石壕吏》就真实地记录了安史之乱时连老人都要被征兵役的情形——“暮投石壕村,有吏夜捉人。老翁翻墙走,老妇出门看。”老翁为什么要逃?因为家中已无男丁可以充军,“三男邺城戍,一男附书至,二男新战死”。老妇啼哭着说:“如果官爷非要让我家出人,就请带走我吧!‘老妪力虽衰,请从吏夜归,急应河阳役,犹得备晨炊’。”现实是无奈的,身为朝廷官员,杜甫面对百姓的悲惨遭遇却无计可施,只能任由石壕吏把老妇带走。“天明登前途,独与老翁别。”
杜甫投宿石壕村时,刚从左拾遗被贬为华州司功参军。就在一年前(公元758年),他还在为朝廷收复长安,时局有望好转而窃喜。经历了几番流离辗转后,依旧能够回京任职,这是莫大的安慰,身心的创伤正等待着去抚平。所以哪怕当时手头拮据,杜甫也会在每日下朝后到曲江边的酒家里买醉,“且看欲尽花经眼,莫厌伤多酒入唇 ”(杜甫《曲江二首?其一》)。
曲江二首?其二
朝回日日典春衣,每日江头尽醉归。
酒债寻常行处有,人生七十古来稀。
穿花蛱蝶深深见,点水蜻蜓款款飞。
传语风光共流转,暂时相赏莫相违。
人能够活到七十岁是很难得的,不如及早行乐。想喝酒就喝吧,钱不够了可以拿暂时不穿的衣服去典当,或者跟店家赊欠着也是平常的事情。与那蝴蝶、蜻蜓一起盘桓逗留吧,切莫辜负这大好的春光。哪怕美好的光景只是暂时的,也要偷得浮生半日闲。
这是忧国忧民的杜甫难得一次对自己的放纵。当时他才四十七岁,并不能算老,却在诗中展现出老男人的心态。或许是因为仕途不顺,杜甫预感到自己很难在京城安安稳稳地等到退休,所以才会感叹“人生七十古来稀”吧?
唐朝规定官员到了七十岁就要致仕,也就是退休。这比法定的老年标准还要晚十年,跟现在中国男性退休年龄比也晚了十年。可见唐朝老男人在官场上是很吃香的,特别是一些重权都把握在老男人的手里。比如被武则天称为“国老”的狄仁杰,被唐德宗尊为“尚父”的郭子仪,还有辅佐了宪宗、穆宗、敬宗、文宗四朝的将相全才裴度。他们以其威望和才干得到皇帝的赏识和百姓的爱戴,即使年过七十仍委以重任。郭子仪曾两次上书乞骸骨都被皇帝驳回,及至八十三岁高龄还授命太尉、中书令。
可见七十岁的退休年龄也是有弹性的。如果年龄未到但身体不好的,可以申请半退,转为散官。五品以上的官员如果长相过于衰老的,甚至也被要求提前退休。这是一条有趣的规矩,为了保住自己的饭碗,官员们每天上朝前除了穿戴好官服外,还得仔细地化化妆。每年十二月初八,皇帝会给大臣们发放面油和口脂,就是为了防止大家丢了“面子”,有碍朝廷观瞻。“口脂面药随恩泽,翠管银罂下九霄。”(杜甫《腊日》)想象一下这群老男人们涂脂抹粉的样子,实在难为他们。
有的人为了守住官职,更是豁出去了。唐代笔记小说集《朝野佥载》中记载了这样一个故事——武则天时期有个叫侯知一的兵部侍郎,接到朝廷的致仕令,但就是不愿意退休。为了证明自己身体健康,还能多干几年,他当着武皇和百官的面,“于朝堂踊跃驰走,以示轻便”。
一把老骨头了,还要像跳梁小丑般折腾自己,令人唏嘘。这位侯大人究竟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还是“蝇营狗苟,驱去复返”?《朝野佥载》的作者张鷟做出这样的评价:“兽心人面,不其然乎?”口头上说是为了报效朝廷,实则放不下个人的权利。这在儒家道德观里属于“不义”和“不信”,难怪评价中连“人面兽心”这么狠毒成语都用上了。
唐代官员的俸禄是相当丰厚的,致仕后还能领到一半,直至终老。这足以让他们衣锦还乡,过一个富足而悠闲的晚年。虽然没有了官衔,但是物质利益的保障仍是普通百姓无法企及的,这就是封建社会士农工商的阶级差距。朝廷有时为了缓和阶级矛盾,弘扬尊老风气,也会对百姓中的高龄老者授予一些名誉官号。开元二十三年(公元735年)春,唐玄宗带领王公大臣亲耕籍田,并给全国老男人们版授官衔:百岁以上的授予上州刺史,九十岁以上的授予中州刺史,八十岁以上的授予上州司马。尽管都是虚衔,但是这些名望有助于老人们得到生活上的优待。
官员致仕后,放下了名而维持了利;百姓授衔后,虽没有利却赢得了名。不管“名”还是“利”,唐朝老男人总能获得一样。这本该满足了,何必要像侯知一那样苦苦抓住名利不肯放手,惹得世人耻笑,反而把曾有的功名都掩埋了。相比之下,生性旷达、不羁名利的贺知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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