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君 前不久,为配合甘肃电视台完成一部关于平凉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大型人文纪录片,与同仁们一起,笔者在我市几个县区走了一遭,和许多非遗传承人、在非遗的保护挖掘研究方面有建树的人士进行了广泛接触交流,除了惊叹各类非遗深邃丰厚的文化意蕴、源远流长生生不息的强大生命力、集朴拙精巧灵动于一身的独特创意外,仅在关乎民间艺术的非遗领域,一个更特别的感受是:内行在民间。 在艺术范畴,古往今来,一直有“阳春白雪”和“下里巴人”的分界。“阳春白雪”注重的是情调、高雅、境界,它虽然让各个门类的艺术水准不断提升,内涵不断丰富,表现力不断得到强化,却因与通俗化、普及化不搭界,不接地气,在民间缺少生存的土壤,便曲高和寡,难以摆脱孤芳自赏的境地。而“下里巴人”通体透射的乡野气息、粗粝朴拙浑然天成的生活化的艺术取向、不事雕饰简单明了的表现手法,让它的根脉总是深深植入老百姓中间。没有距离感而有亲近感、关照感,在艺术形式中能找到自己庸常生活被还原的点点滴滴,老百姓安能对它不喜闻乐见?涉及非遗的民间艺人,大多都是长期被有身份、有一定社会地位的人和受过专业驯化的人所冷落、不屑一顾乃至讥讽的“下里巴人”。 根植于老百姓之中的民间艺术,能在逝水流年中薪火相传永续存留,在一代又一代人的传承中趋于完善精美,艺术水准不断得到提升,完全得益于层出不穷痴心不改的传承者的艰辛努力,设若没有他们,我们可能连非遗的底本也不会有。 平凉非遗涉及的民间艺术,诸如灵台的灯盏头剧、木偶戏,华亭和庄浪的曲子戏,庄浪的高台社火,崆峒区的笑谈、春官诗等等,或许它们本初就是老百姓自娱自乐的一种形式,难登大雅之堂,难以让人把它们与艺术相提并论。但是,拥有了广泛的受众,它们便拥有了异乎寻常的生命力,原生态的艺术,留住的是文化根脉的一缕馨香和对乡村历史、往昔岁月的记忆,是一种在比照中发现些什么、思考些什么的诱因,是让文化有历史感、沧桑感、厚重感的酵母,在这个传统和历史不断被误读、被漠视的年代,我们能获得这活化石般的文化遗产,得感念那些对民间艺术情有独钟的传承者和痴迷者。这是一个不得不令我们肃然起敬的群体,他们大多没有太高的学历,有的竟至于目不识丁,知识的贮存量并不丰富,但是,在他们痴爱的行当,个个却是行家里手,不识字的能整本整本地背剧本;连简谱都不识的能娴熟地操持各类乐器很专业地演奏;没有接受过专业培训的能张弛有度地当导演;衣衫褴褛、形容不整的仅凭看几场演出就能有招有式地登台表演;文化程度很低的能有板有眼地写剧本改剧本,出口成章斯文风雅地吟诗作对;对造型艺术理论一无所知的能制作出堪超专业造型师作品的艺术品;历史知识缺欠的能对与民间艺术有关的历史掌故如数家珍…… 大道至简,返璞归真,这样的真理被他们以自己的实践再次做了证明。内行在民间,民间藏龙卧虎,对此种结论,我们还需要质疑吗?对他们没有个人利益的诉求、仅凭热爱就真心实意踏踏实实为非遗的传承保护所做的奉献,我们不该稽首礼赞吗? 缘此引发了笔者的一点感想。肩负非遗挖掘研究保护职责的相关部门的相关人员,仅仅坐在办公室里纸上谈兵坐而论道远远不够,得沉下心来深入到民间,到老百姓中去,实地体验非遗原汁原味的内核,让虚弱的理论指点中加入鲜活的、本真的、与非遗本身联系更紧密的内容,真心实意地向民间高手、内行们讨教,改变自己门外汉的尴尬身份,在非遗传承面临日薄西山窘境的当下,把非遗保护当一种事业干,以期为我们民族的历史文化留住一些孱弱的根脉和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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