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时欲飞，何曾隐心？

烈酒烫心。

      庐陵永丰县过去出过文豪欧阳修，人所共知。但其地也曾出过一个思想与行为均“叛逆”的惊世骇俗之人，恐怕不为多数人所知。此人原姓梁，名汝元（还有好多名字），后改叫“何心隐”，属于阳明心学第四代，泰州学派代表人物。之前的史论，包括现代“庐陵才子”作《心花怒放何心隐》，一般都这样认为：他曾在家乡实践乌托邦，被官府不容，遂罗织罪名将其逮捕通缉，何于是隐姓埋名，终生讲学，最终因抨击张居正新政，而被张居正授意致其死地。所以，多对其持同情和赞许的态度。   
　　笔者循《心花怒放何心隐》一文，购入何心隐自撰《爨桐集》，并察看了一些史料，意犹未尽，遂狗尾续貂。得出的感觉是：此人虽名“心隐”，却从来不曾甘于隐心。   

　　关于“心隐”的得名。梁汝元曾到福建游学，拜访了一个叫“林兆恩”的人，此人也是一位教主，道号“心隐子”。林兆恩与梁汝元同岁，有些方面很像，他也是在三十岁之前读书应举，三十岁弃去举业，专事创教、结社，六十岁后从学术领袖变成教主。他创的教派叫“三一教”，合儒、释、道而一。由学者建立的、以读书人为中坚的民间宗教，当时只有这么一个。何心隐在林宅里住了一个多月，二人促膝交谈，虽后来并未合拍，但受其影响是肯定的。他们的性格不一样，与何心隐相比，林兆恩平和一些，也深沉一些。梁汝元取“心隐”之名，或缘于此。   

　　何心隐是否真的“永诀科场”？都说梁心隐二十九岁省试第一，可谓才华横溢。但他为了标明自己与传统儒教的决裂，特地贴出告示、写信学政，声明放弃举人身份，永诀科场。但据当时的政治人物耿定力的《胡时中义田记》记载，何心隐与张居正结下梁子的时间是“乘会日”，即会试的期间。说明何心隐此后曾经参加过会试，只是运气不佳，没有及第而已，也可见何心隐即使无沽名钓誉之嫌，也足证其心口不一。   

　　何心隐抬扛张居正有故意之嫌。据何心隐自述及其他史料记载，何心隐与明朝著名政治家张居正有过至少四次过节，或者叫结梁，看过来都有故意抬杠、或哗众取宠之疑。   

　　第一次结梁，就是那个“乘会日”的第一次相会，在一个酒吧里，何心隐偶遇张居正，有人唆使两人互相品评。其时，何心隐还只是个乡试举人，而张已是进士及第，担任国子监司业（中央党校办公室主任）。张居正似乎会看相，看出了何心隐骨子里飘出的轻薄，轻蔑地揶揄道：“时时欲飞，第飞不起耳”，意思是：“看得出来，你无时不刻不想飞扬，但命运却注定你永远飞不起来。”心隐闻此，肯定气得半死，不过他强压着心中的怒火，委婉地批评张说：“居太学，应知《大学》之道”（你虽身处学业殿堂，但也别太趾高气扬，不接地气的）。按说，文人相轻，自古而然，开开玩笑，甚至互相讥讽，倒也正常。但接下来不知为什么，竟然血雨腥风起来，何心隐放出狠话了——“心隐退而抚膺高蹈（抚摸着胸口，脚跳起来，这是什么意思？）：此人必当国，杀我者必此人也。”诚然，一之交，或可看出对方性情。但一面之交，何心隐何以一语成谶，断定若干年后两人的你死我活？所以，这段记载不排除是何心隐看出张日后有出息，而自己主观故意与张赖上关系，借以成名。   

　　第二次结梁，是张居正守制（回湖北老家葬父）时。何心隐当时也正“隐姓埋名”地在湖北讲学，不请而上居正家门。按理，人家守孝期间，你就再有深仇大恨，也应当暂时撇开，表示哀悼、慰问才是。可何心隐非但不表示慰问，而且居然送来了一个三条腿的石雕蛤蟆，并冷嘲热讽了一番。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张勃然大怒，但考虑到自己正守孝，还是克制住，找借口支开话题了。何心隐这番举动，不叫“寻衅滋事”叫什么？   

　　第三次结梁，也是张居正夺情、守制事。张居正夺情，也是不得已。一则改革正涉“深水区”，他若回乡几年，将前功尽弃；二则他本人也多次哀请回乡守制，却屡屡遭到皇帝、太后好言相劝，甚至威胁性地挽留后来终于还是勉强答应了他请假几个月，回乡葬父。归程中，张居正接受了真州知府赠送的32人大轿服务。这当然是一个不该犯的错，但平心而论，以张居正当时权倾天下的威仪，这样的错误也可以谅解。但何心隐却抓住夺情、逾制这两根辫子不放，每次讲学都要匀出一个时间，在学生面前对张居正肆意攻击一番。   

　　第四次结梁，是张居正下令关闭书院事。张感到当时全国官员、学校的学风空谈泛滥，必须纠正，所以借诏下令关闭了一批（只64所）私人书院。何心隐自己本以学院为业，这道关令不啻是夺饭碗之灾。于是非但不关书院，反而写出一部《原学原讲》，指名道姓批判张居正。   

　　何心隐一向恃才傲物。何心隐身为庐陵人，本该热爱家乡，尊重乡贤。可是他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屡屡对崇拜王阳明学说、学问著名的庐陵几位心学大佬，如欧阳德、邹守益、聂豹、罗洪先等，出言不逊，“辄狎侮之”。这不是找死的节奏是什么？   

　　何心隐确有犯罪前科。何心隐在他永丰老家的梁家坊，开展其乌托邦式的“合族制”实践，统一吹哨子插秧割稻，统一缴税，村民同吃、同住、同劳动、同教育，貌似原始的人民公社，但几年下来就难以维持，作鸟兽散了。毕竟这“合族制”的经济来源是他祖上的积蓄——他家是大地主。花自家钱，办公家事，着实可嘉。但再大地主也不可能长久慷慨，属于不可持续发展。要命的是后来发生的事：永丰县的县长为了维稳，要拆除违章建筑，又要征收“维稳税”。何心隐拒不执行，率众持械对抗公安局干警，并杀伤吴善五在内的干警等6人。何随后被判绞刑，后来赖朋友“活动活动”，被改成绞候（死缓），发配到贵州充军。发配过程中，何伺机逃脱，被官府长期通缉。何隐姓埋名期间，也犯过法，一是杀人劫财：“与一富室子善，偕之数百里外，忽曰：天下惟汝能杀我，我且先杀汝（与预测张居正必杀他何其相似乃尔？怎么老出这种逻辑？）。绁之湖中，取其家数百金，然后纵之。”干下杀人越货的勾当。二是到少数民族地区，教他们兵法、军事知识如使用火器。这在当时是朝廷严格禁止的罪行。   

　　何心隐擅用宗教蛊惑。何心隐在“京漂”时，不知通过什么渠道认识了皇帝宠幸的一个道士，于是与道士合谋，欲捉弄当时权臣严嵩。窥知严嵩次日将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