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世红尘桃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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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世红尘桃花开
       中国人对花的喜爱，不单着眼于其形、其色、其味，更青睐于花的品格。比如兰之幽雅，莲之高洁，菊之清逸，梅之孤傲。   

　　孔子爱兰，他从卫国返回鲁国的途中，经过山谷时见幽兰独茂，于是停车抚琴，随心创作了一曲《猗兰》。子曰：“芝兰生于深谷，不以无人而不芳；君子修道立德，不为穷困而改节。”（《孔子家语》）   

　　周敦颐爱莲，他任南康知军时特地在府衙东边开凿了莲池，闲暇之余就在池边品赏，纵使留得满塘残荷也不妄采一枝。因为他“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爱莲说》）   

　　陶潜爱菊，他在东篱下遍植菊花，重阳节时独坐花丛间，双手满满摘了一大捧花朵。恰逢老友王弘送酒过来，当即将菊花泡入酒中，开怀畅饮。酒至酣处，诗兴大发：“菊心如我心，九月九日开。客人知我意，重阳一日来。”   

　　林逋爱梅，他隐居西湖孤山，终身不仕不娶，以梅为妻，以鹤为子。有客造访时，便放鹤迎接，并邀客人同赏园里的寒梅那“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这种雅兴“澄鲜祇共邻僧惜，冷落犹嫌俗客看”。（《山园小梅二首》）   

　　人因花而更添风雅，花因人而赋予性情。原本没有灵肉感知的植物，在世人的赞誉中被拟人化。那些喜爱它、歌颂它的人们，又把自己的人品性情融入其中，让这些花花草草也拥有了各自鲜明的品格。梅、兰、荷、菊成为了花中君子，与历史上这些文人名士相得益彰，成为中国传统文化中的独特标识。   

　　这与西方的花语不同。花语更多是借助花来表达情感，传递心意，花在其中只承担媒介载体的作用，或是用来烘托情绪氛围。比如人们用红玫瑰来示爱，因为传说红玫瑰是维纳斯在救爱人时，不小心被花刺割伤，流出的血把白玫瑰染红的。红玫瑰是这个爱情故事中出现的一个道具，它与爱神维纳斯之间并没有深层次的灵魂交流。可以说红玫瑰只是爱情的符号，并不能诠释爱的精髓。   

　　中国文化的百花园中也有这样的角色。它没有梅兰荷菊那样鲜明的个性，也没有牡丹那么显赫的地位；它的身影遍及大江南北，外表惹眼，但寓意却十分含糊；它在文学作品中的出镜率非常高，它的存在总能给人深刻的印象；它是很好的氛围营造者，也是很妙的情景道具，却很难成为故事的主角。它就是桃花。   

　　   

　　桃花是寻常的，它不像兰花那样隐身幽谷，也不像牡丹那样囿于宫苑；桃花是随和的，它与许多花一起迎春风而开，而不是“众芳摇落独暄妍”（林逋《山园小梅二首》）。这些特质加上明艳的形象，让桃花如大众情人般，成为中国百姓共同追捧的对象。然而这也难免让桃花沦落为俗世红尘里的人尽可亲的玩物。那些喜欢梅兰荷菊的君子们，那些不与世俗同流的清高之士，对桃花大抵是不屑的。比如刘禹锡。   

　　还记得刘禹锡写的那首《玄都观桃花》吗？“紫陌红尘拂面来，无人不道看花回。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来来往往同为花去，熙熙攘攘皆为利来，只折腾得红尘滚滚，粉饰了桃花原本的娇艳。这首诗引发了历史上著名的“桃花诗案”，刘禹锡因此再度被贬，远离长安。十四年后重回京城时，早已物是人非，就连玄都观里的桃树全都枯死，只留下菟葵燕麦在春风中摇曳。   

　　再游玄都观（刘禹锡）   

　　百亩庭中半是苔，桃花净尽菜花开。   

　　种桃道士归何处，前度刘郎今又来。   

　　我刘禹锡又回来啦！你们这群借得春风得意，满面桃花的小人们，如今都躲去哪里了？当年栽培你们的老道士（暗讽武元衡）早已离去，只落得个树倒猢狲散，哪还会有看花人来这里给你们捧场？只有我这个倔强的老头，像“春风吹又生”的野草一般，来为你们祭奠。   

　　刘禹锡用桃花比喻那些小人得势的政敌，趋之若鹜的看花人就是那些趋炎附势的乌合之众。在桃红柳绿的掩映中，活生生地展现出一幅俗不可耐的官场众生像。在所有描写桃花的文学作品中，刘禹锡的这两首桃花诗所诠释的桃花是最世俗的，甚至到了令人反感的程度。世俗本身并不是贬义词，只是在清高之人的眼里难以入流。于是原本那粉红如霞、娇艳可人的桃花之色，也被人冠以庸俗的名头，成为非正当男女关系的代名词。可这又是从何说起呢？   

　　   

　　在中国传统命理学中，桃花主酒色、性欲和异性缘。这些都是最世俗而又最实在的生理及心理需求。在十二地支中，子、午、卯、酉分别代表着正南、正北、正东、正西四个方向，当人的命理八字与这四象交会时，桃花就会盛开，感情运势最旺，因此被称为“桃花运”。然而根据不同的命理组合，在不同时间遇到不同对象时，桃花运势也会有好坏之分，比如墙内桃花和墙外桃花。墙外桃花就是典型的非正当男女关系了。我们把遇到不好的桃花运，叫做“桃花煞”或“桃花劫”。   

　　至于古人为什么偏用桃花来指代异性缘，而不是“杏花运”或“梨花运”？已无据可考。或许是桃树开花结果的过程，吻合了人类从爱情萌发到结婚生子的经历；而那满树桃花绽放的绚烂景象，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爱情的甜蜜与对婚姻的憧憬。这种联想，早在《诗经》中就有记录。   

　　桃夭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茂盛的桃树开满鲜艳的花，这位姑娘要出嫁，定能使家庭幸福美满呀。桃树上结的果实又肥又大，这位姑娘要出嫁，定能使家族人丁兴旺呀。桃树上浓密的叶子满枝桠，这位姑娘要出嫁，定能使家人团结和睦呀。   

　　看到桃树的花、果、叶，就能联想到姑娘婚后的幸福生活，这其中蕴含了诗歌创作者多么质朴的心愿。创作者来自民间，《诗经》本来就是从民间收集来的诗歌总集，所以《桃夭》所歌唱的正是一个普普通通少女的心声，是俗世红尘里最原始的心灵悸动。三段比兴的歌词，不断重复的诗句，从少女微启的唇齿间流出，仿佛是远古桃林里吹来的一阵清风，翻动着历史的书页，还带有淡淡的桃花馨香。其中有一片花瓣，飘落在唐朝的夹页里，粉红的颜色点缀在淡黄的书纸上，复制出一幅人面桃花的绝美画面——   

　　农家院里，桃花树下，美丽的少女正痴痴地望着眼前这位来讨水喝的陌生公子。当他牛饮完一大瓢水，抬头道谢时，她迅速把目光游离到一边，红云瞬间飘上脸颊，映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