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藏寺县城,靠山,依山而建。山,厚重、渺远,像屏障,挡住四面八方呼啸而来的风。生活在这里的人,在山的臂弯里安落,想必是踏实、安然的。 华藏寺多雨,初来的下午,古浪还是艳阳高照,而华藏寺的路面,湿漉漉一片,说是一场冰雹刚刚经过。车窗外,远山近街,楼宇树木,在雨水的冲刷下,皆显一片清新、明快,看着眼前这不小的变化,心里不免略略意外,如同见到多年未遇令人刮目相看的老友。 华藏寺,十多年前曾来过,印象中,触目皆是低矮的小平房,破败、萧落,又加雨多风尖,气候燥冷,骨子里,老早就无端地隐隐生出排斥感。去年也曾来此,但来去匆忙,时间短促,仅够在白牦牛广场驻足片刻,就又旋风般归去,无有一点方位感,对这个县城的所有印象也几乎于无。而此次,时间从容,有足够的闲暇,让我在高大威猛的白牦牛前,瞻仰,留影,乃至如同落户在这个小城的主人一样,在广场的长椅上从容安坐,或是随广场藏乐踏歌载舞。 猜测,半个小时,就足够步履轻扣过这个不大的县城。像晨练的老者,从容踏过,它的每一条街市,从容感觉,它臂弯深处的温暖。 城市虽小,当在你不熟悉的时候,它就会像迷宫,让你失去方位感,会让你在提足前无端生出举棋不定的犹豫。好在朋友电话告诉我,他说,目前我所在的位置,距华藏寺不远,如若无事,不妨前去走走。按下他的电话,倒怀揣了一肚子疑惑,这不就是在华藏寺么?怎么还有一个华藏寺? 搭讪一晨练的老者,老者像院里的邻家大爷。喧谈时,老者解答了我的疑惑。老者告诉我,天祝县城属新建城市,最早县城并不在华藏寺,而是在安远镇。但由于安远镇海拔高等地理气候特点,不利于城市的长足发展,故天祝县城由安远镇搬迁至华藏寺。所以,今天的华藏寺,就有一语双关的意义,既指天祝县城,又指华藏寺寺庙。原来如此。 一路喧谈,老者带我走过五星红旗路牌招展的宽阔马路,指着隐约可见白牦牛的标志性建筑说:华藏寺就在白牦牛西侧。 走近刀痕石刻的白牦牛,模糊的方位感瞬间清晰起来:去年,来过,它就以威猛有力的抵俯姿态呈现;今年,又来,风过雨过,许多的人事在心头划过,我肯定又沧桑了一些,而它,仍就以如此的抵俯姿态,呈现着一个民族的精神力量,展示着一个民族的精神图腾。或许,每一个城市,都要借助一个标志性的景观,既抽象又形象地体现此地域的精神风貌和人文价值,体现此地域集体的思想神韵和显明的地域记忆。就像兰州的水车园,武威的铜奔马,华藏寺的白牦牛…… 目光越过白牦牛,向西,有一堵墙,颜色是庙宇特有的朱红色,一排建筑物不高,但房檐构造与众不同。想象,那可能就是朋友要我去看的地方。 寺院的门很质朴、民间,犹如乡下人家的院落门头。不同的是,构造门框、墙及砖瓦,都用不同的朱红色或黄色,漆出吉祥而庄重的颜色,使走近的人,抬眼,骤然间就心怀了暖意。寺院门额上,“天祝华藏寺”,金黄漆字,耀眼绽放,相对应的一排藏文,飘在五个字眉上。院落里,左右两侧是厢房,大约是寺院里喇嘛的住所。院落不大,向里走十来步,有台阶,台阶两侧,长着墩实的两棵树,不高,但想必年成久远,树枝从两侧合拢来,密集的叶片在空中相执,蓬成一穹阴凉,让拾级而上,一路从阳光里走来的人,心底顿生清凉。 我喜欢寺院的清宁,让会让我想起小时候生活过的乡村院落,安宁中,日子缓缓流过。 穿过绿阴,拾级而上,仰面进入一经堂。正找跪拜的佛垫,猛然间,瞅见经堂里侧,一女子,模约二十岁左右,对着佛像,一次次站起又爬下,正虔诚无比地在磕长头。这样的镜头,我只在电影画面和文字里见过。真正面对时,一瞬间引起的内心震撼,近乎无法言语。仅感觉,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在一刹那间,汹涌着裹夹了自己。 一个人,要心怀了怎样的虔诚,才可以如此反复跪拜?一个人,要心怀了怎样的信仰,才可以坚定信念地朝圣?而一个人,如果心怀了信仰般的虔诚,又有什么不能战胜呢? 虽然我是一个无慧根的人,但我始终认为,在当下民众普遍信仰缺钙的情况下,只要是教人向善向美的信仰,就值得去尊重和崇敬。 在经堂内找见了跪拜的佛垫,却轻轻地转身而出了,我怕,自己俗念深重,莫要扰乱了女子虔诚的膜拜。 立于经堂门口,听得一片叮当清响。寻声前往另一个门口,只见黄灿灿一排经筒,绕立于经堂后侧。有几个妇人,年岁各异,手持佛珠,念念有词,在快步扶转经筒。在妇人们旁若无人的肃穆表情中,我感受到了虔诚和信仰的力量——那种力量,看不见,摸不着,却坚定有力;那种力量,是一股充斥于天地间的精气神,给予人精神的力量。 在门口驻立片刻,我迟疑着加入转经筒的队伍。我知道,这样很盲目无知,很临时抱佛脚。可是,即使这样,我也要虔诚地祈祷,祝愿母亲能早日恢复健康。在我外出的这几日,母亲正经受着病痛的煎熬。祝愿母亲早日康复,是我那一刻唯一的信念和祝愿。我像她们一样快步走,快速转动经筒。经筒上端,系着一个铜铃铛,两者相撞,发出清冷冷的一片脆响…… 城市虽小,有灵秀就足够;寺院虽小,有清宁就足够。我想,不必再用脚步轻扣这个小城的每一条街市了。因为,它的精神风貌和人文价值,已从标志性的景观中,已从寺院清宁中,无言道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