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最糗只有更糗

枯叶蝶蝶

       谁都知道，胤禛在历史上的名声一直不太好，又偏偏他这个雍正帝夹在两个名声过好的皇帝之间，想不灰头土脸都难。胤禛既没有他爹康熙那样兴趣广泛的才情，更没有儿子乾隆那样诗兴泉涌的优雅，也就只有一笔字儿写得还算说得过去。   

　　胤禛在位的时候，组成了一个机要的秘书班子，也就是所谓的“军机处”，于是“军机处”取代了内阁，成为了国家最核心的决策机关。但是，胤禛虽有一大堆的秘书却不爱用，总是喜欢自己亲自批阅奏折，而且往往是一批就收不住笔，批得很长很长，口吻就像个爱唠叨的碎嘴老太太。不管臣子功劳有多大，只要让他抓住一丁点儿的小毛病就嗦个没完没了，非得让你在灵魂深处爆发革命不可，然后再令你将自己批倒批臭为止。   

　　尽管胤禛批奏折批得长，可也不见得天天都那么的忙，至少不像周公似的，忙得连吃顿饭都要吐出来好几次，所以胤禛也有闲功夫看看太监们演的戏。可看戏可是看戏，在别的皇帝那儿，看过也就罢了，顶多是当时一喜或一悲，高兴了，赏几两银子给扮戏的太监，不高兴了，赏他们一顿板子也就罢了。可是人家胤禛却不是这样儿的，他看戏都能看出杀机来。   

　　有一次，胤禛看《打子》，此剧说的是名门公子郑元和名妓李亚仙的爱情故事。《打子》这一折演的是担任常州刺史的郑父，看到儿子因迷恋娼家最后流落街头，靠为人唱挽歌度日，一怒之下，便痛打儿子的情节。   

　　这段戏让胤禛看得相当高兴，他尤其喜欢扮演郑父的小太监，于是把他叫到身边赏饭。在吃饭的时候，小太监一时忘情，顺口问了胤禛一句，现在的常州刺史是谁？胤禛陡然翻转了脸皮，立马就勃然大怒了，说你这优伶贱辈，怎么敢过问国家的名器？当场便下令将小太监杖毙餐桌前。   

　　其实，胤禛不独性格乖戾，实话实说，他行事还有点儿糗。从来历史上轮到争位的时候，父子反目、兄弟相残都是免不了的事儿。胜利者对付政敌或杀或坑都是应有之意，别人其实也说不出什么更多的来。君不见，李世民杀了两个兄弟，逼他父亲让了位，最后还不是得了明君之名。可是，胤禛对付他的两个争位的兄弟，既不杀也不坑，却封他们为猪、狗。殊不知，这样儿的封法细究起来却是大有不妥，自家兄弟是猪狗，那他自己呢？那他的父亲呢？够糗了吧？其实这还不算是胤禛正行事中最糗的，他一生最自以为是的糗事儿，那要算是对“曾静案”的处理了。   

　　在胤禛当政时，湖南出了个反清案件，事主名叫曾静，是个屡试不第的儒生，他锐意反清。一日，不知他是从哪儿听说现任川陕总督岳钟琪是岳飞的后代，于是让他的弟子张熙前去投书，劝说岳反清。结果不问可知，即使岳钟琪跟曾静一样有“华夷情结”，可他也断然不会为了一个岳武穆的遥远虚名而甘冒身家性命之险。于是，这个送上门去的“小集团”被岳钟琪给连窝端掉了。   

　　其实，无论是在哪个朝代，出几个谋反案件都不稀奇，更何况满清以异族入主中原，虽然过了百十年，乡下的迂儒硬是坚持“华夷之辨”，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儿。不过，这次情况大有不同，在查抄出来的“文件”中，居然有大量宣传胤禛争夺皇位的内容，说他如何谋父、逼母、弑兄、屠弟以及贪财、好杀、淫色，几乎腐败得跟当年的昏君隋炀帝杨广差不多了。   

　　这样一来，“曾静案”就不再是一般反对异族统治的逆案了，而是主要针对胤禛个人的人身攻击，这样的逆案无疑更容易引起龙颜大怒。曾静等人被逮到京后，实际上是胤禛亲自纵案件的审理，即使到了今天，依然可以从当时的上谕中窥见雍正的恨恨连声之态。   

　　按照传统的常理，对于这样一个对皇帝进行恶毒攻击的“小集团”的成员，凌迟处死并诛灭其九族本是应有之意，只有这样，才可稍解皇帝之气于万一。可是，胤禛对“曾静案”的处理，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胤禛下令将审讯曾静的记录整理成书，起名为《大义觉迷录》。尽管胤禛对曾静的“谣言”十分恼怒，认为属于自己连做梦都想不到的犬吠狼嚎，本不足以理会，但其在书中还是花了很大的篇幅，论证自己对父母如何地好，如何地孝顺，对兄弟如何地仁至义尽，总之是将曾静私下散布的所有对他不利的言语都详加驳斥了。而且书中更是采用一问一答的方式，先由胤禛质问，再由曾静作答，让曾静将自己骂得狗血淋头，从而反证他散布的有关胤禛争位的言语是如何地荒诞不经。《大义觉迷录》印行之后，发往各个府州县，每个学宫都备一册，成为学子们科举备考的必读之书。   

　　与此同时，胤禛还下令在曾静的家乡湖南成立“观风俗使衙门”，并将曾静释放，派到“观风俗使衙门”效力。曾静倒也是个可人，十分配合，不仅自愿到各地宣讲雍正皇帝的“圣德”，而且还写了一篇《归仁说》，表达自己诚心忏悔之意。   

　　胤禛并不是不恨曾静，更不是心存仁慈，企图感化顽愚。他这么做的意图是因为这个案件涉及到了那么多攻击他私德的谣言，他感到委屈，需要有个辩白的机会，否则心中的恶气无论如何也出不来，所以就颇费心思地设计了这样一种处理方式。《大义觉迷录》就是一种特殊形式的辩驳，一种最后将对方彻底而且无条件驳倒的辩驳。让曾静等人自己下去痛骂自己，现身说法，对皇帝的清誉而言，显然比杀了他们要有利得多。   

　　然而，自以为聪明且急于刷洗自己的胤禛，却忽视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传统政治是“黑箱政治”，上层的事儿，实在是无必要昭示于公众。尽管小道消息可以传得满天飞，但一般不允许有关部门出来解释澄清。时间长了，自然大家对所有的事儿都将信将疑。这种状况，反而有利于统治者的政治控。   

　　可胤禛为了把自己刷洗干净，竟然将最隐秘的宫廷斗争全都抖落了出来昭示给普天之下了，甚至都不知道分个保密等级，结果那自然就是越描越黑，许多原来不知道这些谣言的地方，反而都知道了，整得是天下皆知。   

　　实际上，那书上说的也未必就有胤禛想像的那样儿具有说服力，其实副作用更大。因为胤禛没有也不可能改变“政治黑幕化”这个传统的能力，人们还是按照以往的惯例来分析、判断事物，正事儿反看，反事儿正看，沿着字里行间寻找微言大义，捕风捉影，发挥想像。事情的结果现如今谁都知道了，在满清十二帝中，关于雍正皇帝的传言和非议，反而是最最多的，污名远扬，代代口口相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