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六十年代,我们姊妹七个,都是在土炕上生来、土炕上长大。已是知天命之年的我,对土炕有着难以忘怀的眷恋和情感。 每到冬天,母亲总是把土炕烧得热烘烘的,全家人同盖一条被子,围在土炕上嗑瓜子、吃柿饼,听着母亲讲古经、拉家常,特别是全家人围着炕桌吃散面饭的那种乡土气氛、温馨和甜蜜的滋味,至今我记忆犹新。 记得,雨雪天气,村里左邻右舍的大妈、二叔、三娘、四姑常来家里串门,非常好客的母亲总让来者土炕上坐,还劝着长辈和年迈的亲朋好友暖热炕,否则,总觉得疏远了人家似的。每想起上学回家,我们姊妹几个抢占热炕、挤在热炕上写作业的情景时,我的心境又回到了童年。 那个年代家里贫穷,为了烧热土炕,拾填炕柴禾便成了我和二姐的事。秋去冬来,每逢星期天,我们拿上扫帚、背篼、箩筐等,在村头河边的树林里拾枯枝、扫败叶、铲杂草,与全村的伙伴们大会战,我往背篼、箩筐里装,姐姐一趟趟的往家里背,入冬前后,村里家家户户的柴房里堆满了填炕的柴禾。 烧土炕也有不少学问。假若你把柴火填得过多,不是蒙灭了火心,就是半夜烟火太旺,常会出现炕冷冻得人身缩一团,热炕烙得人难以入睡,席垫或毛毡烧焦的事常会出现。 我常按照母亲的吩咐学着烧炕。为了节约点柴火,先要在炕筒里填上几把干柴烧下底火,然后再把那些树叶、杂草之类的东西适量的煨进炕筒,树叶子潮湿的火着得较慢,要少煨一些;树叶子干燥的火着得较快,要多煨一些,这样能让炕热到鸡叫天明,炕自然会被熏得暖烘烘的。 睡土炕,那盘土炕还是个手艺活儿。老把式盘的土炕,烧起来即省柴又通风,出烟顺畅炕也热。儿时我常看着大人盘土炕,先要用土、沙等把炕台垫到合适的高到,然后用土坯和黄泥砌成“己”字形的烟筒,再把炕膛、炕筒与烟囱的接口处理好,使其出烟通畅。炕面要用土坯和黄泥横向码满铺平,再用黄土、沙石和麦草等搅和拌成泥,抹平炕面即可。 农村的土炕,大者可睡七八个人,小者能睡五六个人,你若不在土炕上跳街舞,百余斤重的人不会把炕踩踏的。土炕一般有炕头、炕沿、靠窗户或墙外侧面留有长方形小门用来烧火、出灰的炕眼门。 土炕,因以黄泥土为主要原料堆砌而成,它有不少好处。听母亲说:“土炕接地气,睡在上面就像睡在了土地上一样。”我从小睡土炕长大,冬天,睡在烧得热烘烘的土炕上温暖筋骨,能治疗风湿病;夏天,睡在铺着竹席的土炕上解暑纳凉,爽快宜人。常年睡土炕者,可矫正驼背,还对腰椎间盘突出病症有很好的疗效作用。 在农村,常有换炕积肥的习俗。每到夏季,村里人把旧炕拆出换成新炕,烟熏火燎两三年的旧炕土,粉碎后可作为肥料用。据有关资料表明:每换一铺的传统土炕,可积1立方米炕土肥。每1吨重的炕洞土含有127斤的硝酸铵(相当于碳铵254斤)。 千百年来,北方的家家户户、祖祖辈辈都以土炕为生命的延续,以土炕为生活的希冀,全家人的温馨都寄托在土炕上。三十多年过去,我们姊妹长大有了工作各奔东西,各自有了舒适的安乐窝,一睡在席梦思床上,我的身子便立马凹陷下去,给人一种无着落不塌实的感觉,睡不了几日,就觉得腰酸腿痛怀念土炕。后来,我睡在了硬板床上,从心里又找回了一点土炕上的感觉。 如今,故乡的家家户户都盖起了红砖瓦房,睡觉取暖的方式也变了样,然而,有的房屋里仍旧保留着那方土炕,有的人家则把土炕改造成了新式的、能烧柴烧煤的两用土炕。土炕上的铺盖不再是一张竹席垫和一条毛毡了,家家的炕上铺得厚厚实实,户户的炕上干净温馨。天寒地冻,只要你每天在炕筒里填几小块煤,就可以享受热炕的温暖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每当我想起母亲跪在炕门口生火烧炕的身影,那慈祥的面孔给我一种愧疾不安的感觉,故乡那热烘烘的土炕,度过了我童年的摇篮,我也就有了回家的念头,总想着在母亲烧热的土炕上美美的睡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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